外派印尼兩年工作心得 - 加班

一、前言

還記得2017年曾經在板上發過一篇關於外派印尼的文章，
被酸到爆炸XDD #1PTTmb81 (Salary)
https://www.ptt.cc/bbs/Salary/M.1500896293.A.201.html

事實證明沒錯，那裏的環境確實沒有想像中好，不過我並不後悔，還是衝了。
兩年過去了，因為種種因素最終導致我的離職，想想這兩年的經驗非常寶貴，
趁交接期間把這裡的工作心得寫下來，也讓大家知道採礦生活是如何的。

這篇有點雜，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當故事看。

二、當初的面試

我目前所在公司是一個新加坡土木工程公司，但是在印尼有煤礦投資項目，
它們找人的目的，就是希望華人可以接管當地業務，直接從管理層做起。

還記得那個下午接到新加坡人資打來的電話，劈頭就問我什麼時候來上班，

「我們這個工作很辛苦，但是前景可期，你要來嗎？」
"我不怕辛苦"我回答。

「會很累喔！？」人資再次詢問。
"我OK！"

「好，那我簡單說明一下，這份工作是星期一做到星期日，每天12小時。」
"......啊？"我簡直不敢相信，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喔喔Sorry~我用英文講你可能比較明白，Monday to Sunday，ok?」
"......"我無語。

這個對話內容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很鬧，這個條件難怪會被板友酸到炸，
因為真的很奴，不過在我進去後發現，礦場的生活的確是這個樣子的，

為了要保持開採作業持續進行，日夜班輪的結果就是工作12hr，
總之懷著一個開眼界的心情，行李箱一拎就跑過去了。


三、背景與薪水

112地質本科學碩畢業，在校成績普普通通，又不想繼續念博士，
(一直念書想要走出舒適圈看一下)

對方一開始開SGD 3000 (匯率22)，合台幣66000，
討價還價後改成 SGD 3500 稅後，合台幣77000(實領)，
所有稅務由公司負責，一年五次返台，機票食宿全包是基本盤，

之後每年的調薪都在5-8%上下，最近又遇到市場前景低迷
兩年下來覺得發展有限，最後還是決定離職，
(聽說早我幾年進去的前輩每年都是20%調薪，輪到我的時候不被扣薪就不錯了)

當初有板友私信說我很快就會回台灣，其實只說對了一半XD
並不是不能吃苦，而是覺得這間公司實在太差，也看不到什麼發展空間。


四、最初的挑戰

問題總是落地後才開始一個個冒出來，我到了之後面臨的第一個大問題就是--
我不會說印尼話！

而且公司根本沒有培訓課程，就是請一個助理沒事時教你幾句，
頭一個月真的快崩潰，但是想清楚後決定不再任人宰割，
決定自己摸索學習方法。

我的學習方法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主要是利用畫圖的方式。
例如太陽、星星、下雨、樹木等，利用圖像記憶法會比較快上手，
循序漸進，由簡至難，幾個基本單字會了之後再慢慢往文法邁進，

https://imgur.com/ooXcoHb

有趣的是中間遇到過敏(水土不服)，正好把印尼話的身體器官學一輪XDD
就用這種方式跟助理比手畫腳了一陣子，真的不行才拿出Google翻譯來用。

除此之外食宿還不算太差。

伙食
https://imgur.com/vMuVIOM
https://imgur.com/dNMFhqu

宿舍
https://imgur.com/XVEYcRg
https://imgur.com/T02Aqab

由於我的職稱是地質學家(Geologist)，顧名思義就是要幫忙找煤，
以利公司後續計算儲量或商業模型，因此很快就進森林探勘。
在這裡要住小木屋、洗河水澡，過著跟一般人不一樣的生活。

住小木屋
https://imgur.com/AB4F6Y4

糟糕的衛生環境
https://imgur.com/HGCLppd

離城鎮太遠就要自己搭帳篷
https://imgur.com/Ip3bUqE

飯包，黃豆發酵餅配雞肉
https://imgur.com/vCnEAY3

找煤頭、沼澤探險
https://imgur.com/YOT3WDI
https://imgur.com/Boiv2z2

鑽洞
https://imgur.com/8ELiEUT

每天勤做筆記
https://imgur.com/otyrQsb
https://imgur.com/LMI8Etx

晚上下班時寫日記，繼續學印尼話
https://imgur.com/G41lJRY
https://imgur.com/aXU6m1v

鄉村的夜市
https://imgur.com/NzCQ5t0

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終於可以用印尼話溝通，
結果高層一個命令，我就從探勘部調到生產部，變成儲備幹部，開始另一種生活Orz

五、礦工生活

探勘生活短暫結束後，從東加里曼丹轉移到中加里曼丹，這裡更偏僻，
和大家想的不一樣，多數人對於印尼的印象不外乎雅加達或是峇里島，
如果你搜尋加里曼丹的話大概只會得到樹林、紅毛猩猩之類的東西。

整片樹海
https://imgur.com/clvIk7W

所以某種程度上我算見證了印尼庶民的生活(不是7200萬那種)。

礦場就是生產部，在這裡就是要挖煤、就是要賺錢，
主管是中國人，偏偏又是個共產黨員。撇除政治因素外，他真的教我很多，
但是一談到中國問題就很麻煩，還好平常辯論機會並不多。

這也算是外派人員辛苦的地方之一！時不時還要做國民外交。

印尼的煤礦跟台灣煤礦不一樣，這裡使用露天開採，
久了你就會發現這跟一般土方開採差不多，只不過我們挖的東西比較值錢，
當然這只是簡單比喻，技術層面的東西很多，
包含開挖採剝比(煤與土石的比例)、礦山規劃、道路設計...etc.

露天礦的長相
https://imgur.com/Y6qO2Bz
https://imgur.com/qWeTtH0

碼頭
https://imgur.com/oaMDE7a

滿滿的一船煤跟黃色的河水
https://imgur.com/5IEdEOk

在這裡真的就是包山包海，完全的責任制，你等於是把時間賣給了公司。
但是也因此學到了不少，像是部門間協調、印尼勞基法、專案管理思維等等，
每天就像一個陀螺一樣轉來轉去，

簡單列出一天的工作內容：

1. 看工地狀況，工地內要做新路
2. 發現礦場石頭挖完了，但是還沒進行爆破，原來爆破准證到期，要幫忙協調督促。
3. 上層要求出5.000噸煤，所以要下碼頭協調裝載日程。
4. 到工地才發現載煤的卡車快壞了，去維修部了解維修進度。
5. 下碼頭時發現煤的過磅區前後路有積水，要叫人修理。
6. 到碼頭親自檢查煤的裝載，怕印尼員工倒錯地方(真的會發生)。
7. 回到辦公室後發現隔天政府官員要來環境檢查，要準備客房。
8. 檢查前一天的生產報告，看看是哪裡出了問題，是否機械損壞還是人為因素。
9. 不同礦場間開會協調，互換維修零件或是機器。
10.完成高層需要的簡報。
11.進行成本分析。
12.處理、簽核昨天的加班單
13.處理、簽核維修部的零件訂購單
14.檢查餐廳衛生環境
...etc.

基本上就是基層主管要包所有事，因為老闆是華人，
所以他希望這些礦場主管可以管到完，
代價就是很累，而且流動率很高。

在簡陋的空間進行員工教育訓練
https://imgur.com/YXT6pD2

蚊蟲、蛇、蜜蜂是家常便飯
https://imgur.com/nqAltJL

時不時遇到村民抗議封路
https://imgur.com/cL9EUbP

當然也認識了許多好朋友@@

印尼人喜歡吃炸物
https://imgur.com/2rrgKli
https://imgur.com/6keaBic

助理妹妹
https://imgur.com/OiWz8mN

同事們
https://imgur.com/oodJugS


六、沉澱到離職

我在礦場做了兩年，中間最大的難關還是心理上的壓力，
這是我覺得外派人員最需注意的地方，
因為這裡不是都市，是罕無人煙的森林，我與社會的脫節是非常恐怖的，
這裡也沒有好的網路(300人共用4M網路，簡直快瘋掉)，所以沒有機會吸收新知。

這是離職的一大原因。

再來後面做到工地收尾時，我已在副經理的等級(扣除外交部分可以在開採獨當一面)，
結果卻遇到全球煤價大跌...薪資凍漲。

一時之間很多礦場紛紛停工，我又被拉回探勘部繼續找煤，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我才發現公司對於未來似乎沒有長遠的規劃，
看不到戰略目標與未來前景，突然變得很徬徨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離職。

礦場完工時，舉辦了簡單的慶祝儀式
https://imgur.com/rhdT812

工地的風景
https://imgur.com/gWBOQ7A

中間還有很多辦公室政治與老人掌權的問題，在此略過不提。
主要還是思考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做礦工or礦場看門人，目前就是暫時先休息，
再來思考未來的方向吧！

我覺得這種時候不能急躁，要考考思考30歲以後的職涯與規劃，
但是總結來說，在印尼的經驗使我學到很多，幾乎是什麼都沾到一點，

像是做成本分析時學會Excel技能，如樞紐分析or動態圖表；
在採購部也學到了一點基本的進貨流程(PR-PO-DO)
明年的目標是自學Python。

還有資源分配與部門協調，這些都是在全程印尼語基礎上進行溝通，
雖然難免成效打折，但還是要努力去做。

在這段期間也考了台灣的地質技師，可見Examination板(#1Txuw5UL)
https://www.ptt.cc/bbs/Examination/M.1575980677.A.795.html
準備考試那段時間真的很想死，還好最後有考上。
(但也不能幹嘛，就是一個證明自己沒有脫節)

手寫的筆記
https://imgur.com/LKaaUKH

七、印尼外派Q&A

這邊我簡單列出一些大家可能會有興趣的問題：

※外派最應該注意的東西
1. 初衷。這點非常重要，如果你沒有問清楚自己要什麼的話，會過得很痛苦。
為了錢？短期or長期發展？對職涯有幫助？單純見世面？為了海外定居？
可以接受必要的犧牲嗎？健康？台灣人脈？朋友？感情？

我自己當初就是受這些所苦，好在這段期間家裏沒有重大變故，
還有時間去跟家裡長輩相處。

2. 心理層面的壓力。當自己被關在一個地方後，很容易亂花錢，
沒有目標的人生，很容易變成一個只等待發薪日的到來的員工。
能否找到調解心理壓力的方式非常重要。

3. 福利配套與公司培訓。這個是來了以後才發現的，
很多時候你不一定進到大公司，有時還是華人為主體的體系，
公司有沒有發展性？有沒有目的性培養？還是需要即戰力？
薪水是否第一次去就到頂？很難有往上的空間？

這個部分就是當初簽約時要確定，像我也是到最近才發現，
雖然病假依然給薪，但是卻不列入返台假計算(要五個純工作天才換一天假)
莫名其妙少了好幾天假，加上各種斤斤計較，倒不如離職。

※台灣最大的優勢？
這一題可以有很多答案，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醫療」絕對是前幾名，
想當初剛來印尼時水土不服，光是本地小醫院就要收台幣1000，
更不用說萬一牙齒有問題，沒有人可以幫你，所以保持身體健康啊！

不過印尼自從佐科上任後，努力推行印尼健保BPJS，
若你在公立醫院看病，可以用小額甚至是免費看病，
但也傳出某些公立醫院拒收病人的事情發生(是不是跟台灣有點像？)

印尼健保卡
https://imgur.com/uK7fOQu

診所掛號處
https://imgur.com/9fvCYcK
https://imgur.com/2SgQCJ7

※印尼排華？
其實這個擔心真的是有點多慮了，特別是在加里曼丹島，
這個問題就好像外國人一聽到台灣就說李安的臥虎藏龍很有名一樣，
你雖然會點頭承認，但是心裡會想著「這都幾年前的事了」，
甚至有時候本地人自己都沒什麼概念。

偶爾開這種「騎山豬上學」的玩笑還可以，但是千萬別當真。
世界的變化是很快的。

※印尼人好相處嗎？
大多數都不錯，但是有一些文化上的潛規則不能忽視：
可以用以下幾個點做說明：
1. 分享的文化
印尼人是群體的民族，敦親睦鄰或守望相助是基本的，
如果你娶了印尼女性，就等於娶她全家。
這點很像40-50年前的台灣。

2. 外國人比較有錢
因為許多都是投資者或是白領，當然這些較高薪的工作與他們無緣，
任何外國人他們都是boss, boss的叫，久了你還會陶醉在其中而不自覺。

3. 等級觀念
對我們來說司機、保姆只是一份工作，但是在印尼人觀念中更多的是階級差異，
類似佣人or奴僕的概念，以上幾點混合起來會有下列現象：

司機不與你同桌吃飯，但是你要幫他付飯錢；
回國時一定要帶伴手禮，平常辦公室有食物一定要分享；
在辦公室獨自聽歌是很奇怪的事，聽歌公放一起high；
遇到路人隨便站在路口中間當起義交還收費，他覺得你是來賺錢，分享一點很正常；
司機大半夜去接送沒有半句怨言，也不和你發脾氣。

至於其他生活節奏慢、時間觀模糊之類的就不贅述。

※印尼華人or印尼華僑
請不要再用印尼華僑的觀念來看待他們了。
「華僑」這個字眼本身就代表對方的文化認同仍在祖國，但是人家已經落地深根了，
這就像「台灣同胞同文同種終該回歸祖國」一樣充滿誤解，
當一個族群已經融入或發展出自己的文化，再去這樣稱呼其實很不適當。

事實上這個文化上的革命同時也在新加坡or馬來西亞發生，
如果你問早一輩的華人，或許他還會跟你說祖籍在福建，中國會富強，
它們的心中充滿大中華情結(不是大中國，不要搞錯)，對美國會有相當程度的厭惡；

但是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請問李顯龍會說自己是中國人還是新加坡人？
鐘萬學會說自己是印尼人還是中國人？

這種現象已經充分說明文化認同發生根本上的改變，很多星馬年輕人對中國是無感的。
「華人」對它們來說就是個族群代稱，因此也不會被語言、文化綁架。
不會陷入「講中國話就是中國人」或「不當中國人就不配過中國節日」的奇妙陷阱中。

這個現象也值得台灣人深思。


※在印尼有遇過有趣的事嗎？
有幾個。
第一個是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一直問我Jerry Yan的近況，
他媽的我搞了半天才知道Jerry Yan就是言承旭，才間接得知流星花園當時有多紅，
害我只好用破破的印尼話跟他講解他跟林志玲的故事(？)
這證明台灣在20年前是很厲害的文化輸出國，現在只充斥著韓劇跟抖音，不勝唏噓。


第二個是印尼的筆電市占率最高居然是台灣雙A(Acer & Asus)，嚇了我一跳，
所以在他們心中台灣的東西都是好貨，
不過手機就被小米、vivo、oppo打爆了，印尼的市場完全被吃光。
(高階就是samsung和apple在廝殺)


第三個是大家一直問我會不會功夫，我真的搞不懂，
直到我發現華人電影頻道還在播成龍的《醉拳2》。
害我只好大費周章說明中國、香港與台灣的關係，順便連國共內戰一起介紹。


※反觀台灣
我想我應該不是第一個提出這個想法的人。
在台灣、新加坡、印尼來回跑後，我認為台灣現在有著生活便利、治安很好的優點，
但是整體來說衝勁跟正向能量不足，感覺就像老爺車開二檔在上坡路死命喘氣一樣，

不知道是從哪一刻開始被按下時間暫停一樣，整個台灣都在停滯狀態，
這不是唱衰或是危言聳聽，而是我們要客觀面對目前的困境。
不要沾沾自喜也不要自得意滿，居安思危這四個字不是說假的

這跟哪個黨無關，中間或許有很多因素，但是當一個社會沒有能量，
整個市場就會逐漸萎縮，最常見的就是老屁股卡位，你要怪人家嗎？
是我們的市場沒有創造新的機會，大家都希望看到台灣繼續前進...

雜七雜八寫了一堆，雖然有點傷眼，但是我希望讓大家看看印尼的另外一面，
而不總是光鮮亮麗的雅加達或泗水。

八、結語

印尼是個充滿機會的地方，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考慮印尼或其他國家的工作，
重點是心態要開放，
能夠解決問題、得到工作成就感也是很重要的。

最後我想說
耶！脫離礦工生活囉！
https://imgur.com/i4WbA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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